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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桃源】窗前的那棵泡桐树(小说)

日期:2022-4-14(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)

(一)

19年了,阮在我不曾预想中出现了,那天是我的晚班。阮从车上走下,穿着笔挺的制服,我一眼就认出了他。19年了,我不再是从前那个无足无措慌忙逃离的女孩,终于可以坦然的面对他了。

“阮,不记得我了吧?”我笑着问他,歪着脑袋。

“怎么会呢?来个拥抱吧!”他张开了双臂。

我从没有想过,阮会以这种方式来迎接我们的重逢。我笑着转过身去,他的双臂象征性地在我的脖子上圈了一圈,笑声从我的头顶传来。

“你吃饭了吗?如果没吃,我现在就去帮你弄吃的来。”他望着我说。

“吃过了。”我笑了。

“我说的是真的,如果你没有,我马上帮你弄吃的来。”他说。

“真的吃过了。”我注视着他的眼睛说。

“你现在住在哪儿?”他问。

“我住在红星路,是单位集资的房子。”我说。

“爸爸妈妈都还好吗?”他问,离我很近。

“都还好。”我答道,眉角飞扬。

有顾客来了,我迎上去工作,转过头问阮:

“你呢?现在干什么?”

“在盐政上,天天下乡,跑得像猪喘一样。”他笑得很开心。

“你比以前胖了一些。”我仔细地看了他一眼,曾经那样熟悉的脸庞,现在又真实地展现在眼前。

“不会吧。”他笑转了一圈。明亮的太阳灯下,他眼角的几缕皱纹也显现在我的眼前。我又何尝不是一样呢?在同龄人中,他还是很英俊,我还能想象出他从前的样子,草绿色的军裤,白色带绿边的球鞋,那时的他有多大?24岁还是25岁?

“现在这个样子正好,从前太瘦了。”我安慰道。

他又笑开了。

车上的同伴不停地按着喇叭催他上车,他转过头望了一眼,走进车里,转眼又对着车窗朝着我笑,不停地摇手。车子开动了,他还在挥舞着右手。

我目送他所乘坐的车离去。他,像梦一样地来,又像梦一样地去。

(二)

19年了,随着时间的流逝,我也渐渐地淡忘了阮,就像淡忘了曾经留在雪地上的足迹。尽管我也曾想过与阮的重逢;也曾想过如果在茫茫人海中与他重逢我是否能够一眼就认出他来;我也想过如果阮骑着摩托车来我工作的地方,我是不是也会叫上一声“阮”,他应该也是会应一声的吧?每一次想象后的答案都是未知的。

最初认识阮是在1990年的初秋,那年他刚从部队退伍。到城里工作,暂时没有房子,他就住在我家门前的一间小屋里。小屋有三间,前两间白天当营业间,后面的那间晚上就是他的房间。他房间的窗户就对着我家的门口。

那年秋天,他就穿着绿军裤,用红字印着部队番号的白色背心,一双带绿边的白球鞋出现在我家里。第一次见到他是吃饭的时候,他到我家自己拿着碗在锅里盛饭。我正纳闷怎么会有陌生人这样不客气地出现了,是父亲告诉我,这是他新来的同事,刚退伍,姓阮。我很少和他说话,他没事也会找我父亲聊天。于是我的视线中又多一个人,他也是除了我的亲戚同学老师之外,唯一认识的一个年轻的男人。

那时的他瘦瘦的高高的个子,每天只要一回家就把录音机的声音放到最大。他喜欢听流行歌曲,喜欢跳舞。每次我在家写作业的时候,只要听到歌曲响了,不用看也能猜出是他回来了。

但是我一直没有和他说过话。有一天,终于打破了这个沉默。

那天中午的阳光真好,我坐在门前望着远方,门前正对着他的窗户。我把我养的小乌龟也带出来晒太阳了。阳光暖暖的,秋天的树木变成了黄褐色。阮像从前一样径直地绕过我坐的凳子,一声不吭地走进我家,过了一会儿,他又走了出来。

“你爸爸呢?”他望着我,问了第一句话。

“不在家。”我望着阳光下在爬行的小乌龟,头也没有回地回答道。

“那你刚才怎么不说一句呢?”他不解地问道。

我转过头来,严肃地看了他一眼。“你又没说你进去干什么!”顺便白了他一眼。

“这个还要问啊!”作为礼尚往来,他也没有忘记瞪了我一眼。

沉默是金,我记得这四个字,又把目光转向了我的小乌龟。

他悻悻地走了。嗳!这个小伙子有意思!我皱着眉头目送他的背影。

(三)

1991年的我正在上高三,文科班。文科班的女生大多是漂亮的,他们性格或文静或开朗,像一群美丽的白天鹅,而我只是混进这群天鹅中的一只丑小鸭。总是短短的头发,没有一件漂亮的衣裳。性格也似乎是孤僻古怪的,没有人会注意到我。别的女孩是红花,而我似乎连绿叶都算不上。同班也有一位叫琴的女孩即使走在马路上,也会有不相识的人递上情书,而我唯一收到的一封情书却是别人让我转交给另外一个女孩的。

为了上学我放弃了很多兴趣:文学、音乐、绘画、电影碟机。我还记得高二那个暑假我收听收音机里的歌曲,结果父亲就把电闸关给拉下来了。其实我是走不上大学这座独木桥的,他们比我更清楚,却不放弃这乌托邦一样的梦想。最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,连书都不再翻了,学也不再上了。我时常逃课,跑到西山上。西山就在我家的不远处,山的一面面临的是嘈杂的城市,山坡上只有几棵树。另一面却格外的清静,山坡上长着碧绿的青草,春天了还有一丛丛映山红。我独自看山下一汪平静的池塘,看宁静的村庄,看山边的夕阳怎样滑下山岗。就像站在我家门口看夕阳一样。

我也喜欢黄昏,也喜欢站在门口看夕阳,只是短暂地站一下,随后便会被父母叫去念书。也就是1991年的那个秋天,我站在门前看夕阳,我听见一首《八月桂花香》的主题歌。“一城风絮,满腹相思都沉默。”我也是沉默的,却不为相思。阮的小屋一直都是有音乐的,都是当时的流行音乐。在那一个瞬间我才想起阮已经在这儿住了一年了。他是我孤独少年时候唯一的一位年轻的男人,原来他离我那么近。近得我坐在家里只要听到音乐就知道他回家了,近得晚上只要我打开门看一看他屋里的灯光就可以知道他睡了没有。

我望着阮小屋的窗口,红木的油漆有些脱落,蓝色的窗纱有些灰尘。我站在靠墙角的门家,只看见那扇窗纱,而窗纱里的阮却可以清楚地看见窗前的我。只有在夜晚当他打开电灯并且打开窗时,我才能看清屋里的一切。

于是就在那年的初秋,在阮掏出钥匙打开门的时候,我走了上去,递给他一封信。我告诉阮我很孤独,高三了,压力大得我都难以承受。我不知道阮会是怎样反应,就慌忙地逃离了。

阮很快就回信了。那个初秋的黄昏,我正在小屋里洗澡。听见阮到我家的声音,屋外母亲热情地告诉他我父亲不在家。阮说他是来找我的。母亲的声音抖然冷了许多。

“她在洗澡,你等着吧。”便没有一句话地走开了。

阮等了一下,我匆忙地洗完澡。他走到我小屋的窗前把信从有铁栅栏的窗口递给我。那是我第一次收到一个年轻男人的信。阮给我的信是用黑色墨水写的,他学着我的样子把字写在信纸反面。他的钢笔字写得很好。曾经听父亲说阮的毛笔字也写得很好。回信写了两页纸,时间太久了,我也渐渐地忘了信上写了些什么,只依稀地记得他说他受宠若惊,并且引用了鲁迅一句话:要面对惨淡的人生。他对我说秋风起了,要注意不要着凉。

从来没有男孩这样对我说过话。我所认识的只是学校里的男生,他们的微笑从来都没有为我绽放过。在整个中学年代,阮是唯一对我说过那样一句体贴话的人。我只是一只丑小鸭,一只飞不起来的丑小鸭。

阮却是单位是公认的帅。他年轻,阳光,帅气。我至今还记他高高的个子,瘦瘦的,夏天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上面用红字印着他曾经部队的番号,绿色的军裤,白色带绿边的运动鞋。于是我也买了一双白色带绿边的运动球。秋天和冬天他喜欢穿黑色的长裤,于是我也总是穿着我唯一的那条黑色的长裤。这样就和他一样了。

但是他和我还是不一样的,他的身边围绕着一些男孩和女孩,而我的身边只有书包;他每天除了上班之外就是玩,而我每天除了上学之外还是上学。那时的他已经在谈恋爱了。他喜欢听歌,喜欢跳舞。他的朋友有很多,男的,女的,总是走进他的小屋。我不知道谁才是他的女朋友。

(四)

19年了,我是想过阮的。想过春天了阮窗前的那棵泡桐树。在梦中我还是总梦见阮拿出钥匙打开门的那一瞬间。只是一切都变得模糊了,阮的小屋在梦中也改变了方向,梦仿佛很长,而我能记起的只是他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这一细节。因为我曾很多次地站在沿街的院子门口,沉默地看着他他打开房门。

阮的小屋我只去过一次。1991年中秋节的前一夜阮的小屋灯是亮的。窗前坐着他。我绕到他的门前,忐忑不安地敲开了他的房门。他有些意外地问我有什么事吗?我说我想进来坐坐。他忙把我让进了屋里。

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走进了阮的小屋。那是他退伍回来暂时居住的小屋,住在这儿可省去房租。小屋是简陋的:一张小木床,一个床头柜,一盏台灯,一个放脸盆毛巾的冼脸架。

我也没有想好要说什么话。

阮问我多大了,我回答18岁。

门边的墙上挂着他在部队里的军帽,草绿色的,带鲜红沿的军帽。

我问阮18岁的时候,他在干什么。他回答在当兵,是陆军。

话还没有说上两句,父亲气极败坏地来了。严厉地让我回答,又责怪阮不该让我进来。我一直都弄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那么快就知道我到阮的家里来了。直到写下这些文字的此刻才想起,只要阮打开灯和窗户,站在我家的门口就可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一切。

当我在父亲的吓斥下绕过街道走到家门口时,我看见阮小屋的窗是黑暗的。

从此再也没有去过阮的房间了。只是时时会沉默地站在门口凝视着阮的窗口。秋天了,阮小屋里的灯光常常在我晚自习回来的时候会亮着;冬天了,阮小屋里的灯光总是在我清晨上学出门时亮着。1991年的雪很大,我依然记得阮的小屋里曾经播放过罗大佑的《恋曲1990》,也记得我沿着冰雪冻结的街道路过他的门前。上学的路有两条,而总我喜欢走那条能路过他门前的路,看一看他屋里的门是关着的还是打开的。

许多年后,隔着时空,我依然能感受到阮小屋窗前那片温暖的灯光。尽管并不明亮,灯光在黑夜里是温暖的。就像阮一样,是我无色青春的唯一的一点亮点,尽管这点亮也是灰色苦涩的。

那次之后,阮还给我写了一封信,是寄到学校里的。收到信的那晚,班上正在语文考试。不知道是因为复习充分还是心里高兴,那次语文考试,我考了全班第一:91分。比历届生还要高。当时班上有九十多个人,没有人考八十多分,就连七十多分也只有几个。年老的语文老师事后问我:为什么进步那么大,考了第一名。我回答:因为心情好啊。

我把阮给我的信压在我的枕头底下,每天晚上临睡之前都会拿出来读一遍再睡。上学也会带着它。有一次信弄丢了,我失魂落魄地沿路寻找,终于在学校的厕所的墙的空隙处找到了它。一定是有人拾到放上去的。信纸很薄,拆看得久了,折叠的地方就也邮了毛边。于是我把牛皮纸裁剪得和信纸一样大小贴在在字那一片的反面。

阮的来信,也是我学习的动力。于是我也开始看书写作业;我开始注意自己的衣着,我让母亲帮我买了一件深紫色带胸前白花的夹克,我让母亲帮我买了一件浅蓝色的呢子上衣。冬天下雪了,我也穿着那双球鞋。母亲说那样太冷了,我说不冷。因为下雪天的时候,阮也是穿球鞋的。

站在院子的大门前可以看见阮什么时候回来,我习惯站在大门前等着阮回来。我总是等,一直地等,等到阮回来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才离开。通常当阮在掏出钥匙之前,会朝远处的我看上一眼。

1991年的深冬,小城的雪下得很大。圣诞节的黄昏,我像往常一样站在院子的大门前,看见阮从外面回来了,我走过去,什么话也没有说,递给他一张圣诞贺卡,阮接过贺卡,用沉默地目光望着我,至今我还能想起他当时的目光。

圣诞贺卡上面只抄了一段诗,是徐志摩的《雪花的快乐》:

假如我是一朵雪花,

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,

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——

飞飏(扬),飞飏(扬),飞飏(扬),——

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。

(五)

19年里,我是见过阮的。那是1992年,阮结婚两年了,那时的我技校没有毕业正在实习。阮骑着自行车,车前的单杠上坐着个小男孩,我想那一定是他的儿子。我站在门前,他路过,停下自行车,朝着我这边张望,我于是侧身向更深的门内站着。站在没有阳光的阴影里,沉默地望着他。

1992年的寒假之后,即使没有父亲和母亲的阻挡我也不会找阮了。因为有天晚上我带着小表妹一起敲开阮的房门时,门里走来的不是阮,而是一个画着浓妆的女人,女人长得很漂亮。她告诉我阮出去了。也许是他的姐姐,也许是他的女朋友。我带着表妹慌忙离开了,从此我再也没有敲过阮的门。

春天了,我也快要高考了。阮小屋的灯没有亮过了。过了不久灯又亮了,可是走进小屋的却是另一个男孩,一个陌生的男孩,。妹妹告诉我阮结婚了,住进去的是阮的弟弟。比阮年轻,也更加清秀,我却从来都没有多看他一眼。对于我来说,阮的小屋空了,在阮走之后。从此不再去听课了,也不再看书。

过了半年,我就离家去外地读技校。原本我是可以调到父亲单位和他成为同事的,但是我还是选择了去离家三十里地的小镇上工作。阮远远地离开了我的生活和世界。

父母告诉我阮种种不好的地方,至今依然这样说。我问他们阮现在对他们客气吗?母亲说:“客气,他一直都是很热情。”

我说:“那不就行了吗?他好不好和我没有关系,他对我一直都是好的,从来没有伤害过我。”我记得在那个孤独的岁月时,阮从来没有拒绝过我,也没有靠近过我。就像他屋里的那盏灯光,是淡淡的温暖。我还记得自己曾经怀着怎样慌忙站在街口等他回来。

“曾经我喜欢的人,都不喜欢我。”我曾经对别人这样解释过我的情感。我以为阮从来都不曾关注过我,我以为阮沉默地离去只是因为我不够好。19年之后,我才知道阮其实也是在乎过我的。

父母依然住在从前的老屋,每次都会遇见阮从前小屋的窗口。窗子已经很旧了。站在门前,我还记得阮窗口从前的那棵泡桐树。一到春天就会发出嫩绿的枝芽,泡桐梧肯长,过不了多久就有一个人多长了。到了五月,别的泡桐树都开始开了淡紫色的花,黄色的花蕊。到了秋天就会结出绿色的籽。

可是阮窗口的泡桐树却从来出没有开过花,从来没有结过籽。因为当它长到一个多高时就会被人拦腰砍去。因为那是工作的地方,一些野草和藤萝都会被扯去。那是一块不能生植物的土地。可是泡桐树却留着根,来年春天,它比从前长得更加茂盛,迎来的还是相同的命运。

自从阮走之后,那棵泡桐树就再也没有发芽了。终有人把它连根拔起了。这样也好,免得总是郁郁葱葱的时候被砍去。

但是这棵泡桐树一起生长在我的记忆里,我还记得那两年的春天,它曾经挺立在阮的窗前,那时曾经有过歌声,有过阳光,有过雪花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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